一、简牍之“魅”
简牍书法将是当代书法开拓创新的主要源头
如果不是秦汉简牍书法的出土发现,我们真的无法想象,原来,中国的汉字书写艺术竟然可以那么的丰富多变、那么的奇趣自由、那么的富有想象力、那么的充满创造性!
简牍书法,几乎将汉字书写之美的每一个维度、每一种姿态、每一块空间,都表现的淋漓尽致!
在简牍书法的世界中,我们几乎完全可以找到书法作为“艺术”的所有表现方式!
更奇妙的是,在这么质朴古典的背景、氛围中,我们似乎十分地容易地生成强烈的自由、开放、浪漫、创造的精神刺激和碰撞,这样的“艺术精神”,无疑是属于“现代”的,而且是“前沿”的,还显然是当今书坛比较稀缺的!
我们当然十分地敬重、热爱并虔诚地传承东汉隶法、魏晋书风而来的中国书法不断“成熟”后的辉煌、壮观、丰富、繁荣,更无比的膺服、膜拜“二王”流变而成的“文人书法”将中国书法推上了优雅、尊贵的地位,成为中华文化的符号————但是,面对简牍书法这一煌煌大系,我们也不能不为中国书法在走上成熟、高级的“征程”中有意无意地“遗失”了太多的“珍珠”而感到惋惜、遗憾甚至痛心!
——好得我们重新发现了这些数不胜数、熠熠闪光的“珍珠”!
毫无疑问,简牍书法将成为当代书坛开拓新的审美语境、形成新的美学风格的主要源头,也将赋予当代书法家更为开阔的创造空间,为有创新追求的书法家提供更多的创变支点和创新灵感。
至少,我们在以下几个方面是可以特别指明的:
——简牍书法,为人们进入书法艺术世界打开了一条更为便捷的路径:简牍书法因其未“成熟”,故用笔没有那么精细、讲究,结构也没那么规整、严谨,所以极为适合初学者进入;又因简牍书法在书写的畅快度、趣味性、表现欲、快乐感方面溢出满满,对研习者在书写兴趣、成就感觉上的诱导、激发相当强劲,也就自然能更快速地驱动研习者进入书写的“艺术情境”,进而迅速皈依书法世界;
——简牍书法,为书法家实现“五体俱能”或“打通五体”提供了最为直接的启发和参照,而且,书法家通过对简牍书法的广度和深度的精研,形成“游走五体”的格局后,将能“研发”出更多更大的“边缘空间”,形成具有创造价值、创新意义的“边缘体”;
——简牍书法,因其“自由、开放、浪漫、创造”这样的强烈、强大的“自带流量”,以及质朴、率真、渊深的远古“神秘信息”,将大大激发书写者的想象力,开发书写者的审美联想,诱导书写者的探求欲望,拓展书写者的宏阔视野,这些,随时都可能转化成为某种创造冲动和创新元素,进而形成富有价值的“新理异态”,推动书法艺术的变革。
当代书坛,对简牍书法的挖掘、研究、探索,在力度和深度上,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郁勃的生命力是简牍书法的核心价值!
简牍书法在汉字书写史上是一个十分漫长的存在,可以说,龟甲尔后、纸帛之前,历篆隶楷行草,从“隶变”至书写成熟定型,整个春秋战国到秦汉时期,都属于简牍时代。而且,只要你去仔细观察和梳理,你会顿然发现,简牍时代就是汉字书写“风云际会”“风云变幻”的时代,在这个时代,汉字如同“魔方”,汉字书写如同“施展魔法”,各种形貌、各种意态,各种表现、各种尝试,规整的、随意的、夸张的、放诞的、奇巧的、异趣的,“体式”规整俨然的、融合混用的、不讲“规矩”以“我”为用的,等等等等,几乎所有的汉字表现方式、所有的书写“方法“规则”,都被那些简牍写手们尝试殆尽,那种琳琅满目、丰富多姿,简单是无以复加,令我等叹为观止!
我们是很幸运的,我们更是很幸福的!我们这个时代重新发现了它们,我们也很幸福地可以从一个“系统”的层面去感会、激赏中国书法曾经的生机勃勃、飞扬浪漫,这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也时时让我们充满暇想,使我们的笔下生成无穷的冲动!
简牍书法的郁勃的生命力,主要体现在:
首先,简牍书法体系,立足于汉字作为“方块字”的形态可塑性、空间丰富性,几乎把其中的所有“可能”都作出了表现。字形框架的宽扁、窄长、裹束、伸展、倚侧、端重,在篆、隶的各种书写中,应有尽有,而且自然随机,绝无“程式化”的“规范”;而在类于行、草体的书写上,各种随形而生、因笔划运动方向、速度、长短、接搭关系而出的自然形态、特异形态,以及因此而成的各种各样的“空间”奇妙组合,比比皆是,似无“规律”可寻,实全由“势”而控、而导,因此,入之有天真烂漫、天马行空之感,生机盎然!
其次,大部分简牍书法,并无严格的“笔法”约束,往往多法并用、混用,后世所“规整”出的楷、行、草法,或在篆书、或在隶书的体态中都有呈现的情况,时时可见;而在我们后人“认为”的行、草体中,则几乎各种“笔法”纷至沓来,全由书者“自我发挥”,却也组合、搭配得妥贴自然,实践着一种后世难以想见的“不可能中的可能”的书写,奇妙、奇趣扑面而来——这种似乎很有点“自由、随性、散慢”性质的书写,因有“我”在,自然能显出艺术的生机!
在简牍书法漫长的历史中,从篆到隶再到楷行草,我们现在可以真切地感知,无数的书写者,无论普通民间书手、有文化的书写者、职业书官、士子书人,他们前赴后继,对汉字“书写之美”的尝试、探索、开拓,倾注的感情、智慧、创造力,令人钦敬,令人动容!中国书法的无穷“活力”正就立根在这“感情、智慧、创造力”上!
现在看来,魏晋之后,随着书写的“成熟、规范”,随着简牍书法深埋地底,虽然书法开始“艺术”了,“艺术”的线索似乎更加纯粹、更加有高度了,但是不是又失却了更多的丰富和生机呢?书写者的智慧、创造力在“成熟、规范”之后反而比先人更有些僵化、萎缩呢?
面对简牍书法,当代的书法家确实应该生成对于书法史、书法艺术的一种重要认识,甚至需要进行关于“生机、活力、创造力”的反思!
当代书坛需要对简牍书法进行更有深度的美学审思!
二、简牍之“法”
简牍书法对当代书法的发展有着明显的影响,但影响尚不能以“巨大”而加言说。
我们注意到,取法简牍的当代书家,有明显的几个梯次:从来楚生至孙其峰、沙曼翁,当属第一梯次,他们在自己的视野中捕捉或发现了简牍书法的特质,稍稍融入或用意改进自己的隶书书写笔调,即别开生面、迥出时流,在他们的时代留下了鲜明的印迹;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的书法复兴,各种书法风格的尝试都勃发出来,简牍书法自在其中,张海、吴颐人、毛峰等人各擅其胜,既拓宽了隶书创作的“道场”,也把简牍中的“行草”系统提点了出来,其中更有王镛、陈振镰等以“融”“渗”为法、化用简牍形神,在行草创作中形成“蝶变”并立于书坛前沿,如此种种的“第二梯次”的开拓性表现,致使简牍书法堂而皇之进入书法的“艺术”大阵营,并以一种特別的“新”的形象,感召了一大批年轻书者加入探索行列,有蔚成大观之势;在“第二梯次”中坚守并沉淀出来的鲍贤伦、毛国典和相当多的以简牍为“用”的隶书书家,以及受“回归”“复古”影响、以简牍“视觉形式”进入展厅的“展览体”书家,目前基本成为简牍书法“当代呈现”的主要表征,这个,我们或可权以之为“第三梯次”——实际上,近十来年,随着“二王书风”的倡导和对所谓“正统”的强调,简牍书法几已沦为一种“类别”的存在,而且“存在”的形式与“二王书风”大都“异曲同工”,即精巧化、装饰化、工整化,类于装饰品、工艺品、假古董,创新性探索嘎然而止!
再仔细审视,我们发现,当代的简牍书法,大体呈现四个方面的创作走向或“风格”趋向:
一是在“正统”的东汉隶书中赋以简牍形貌、融入简牍笔法。在前的来楚生、孙其峰、沙曼翁即是,这些“前辈书家”在他们所处的书法时代,能有这样的识见和表现,已经是属于具有“创新价值”的探索,具有不凡的意义,所以可以在当代书法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近二十来年“展览时代”的许多隶书书家,也努力借鉴简牍的形、神、韵,其中不乏成功的高手,但总体来说,他们多以“嫁接”为主,刻意为之,而且相互模仿(抄袭),加之学养不足、心性浮躁,与来、孙、沙相比,表面上似乎“技法”更见精熟,“视觉”更为动人,但在自然、畅达、健雅、舒和等审美内感上,仍有云泥之别;
二是在研习、深悟简牍书法之中或之后,直接将简牍书法的笔法、意态、风神融入自己的行草创作中,塑造更具特色或更为高级的创作面貌和创作形象,甚至为风格塑造增加重要或主要的元素,如张海、王镛、陈振镰者,即为标杆。他们是否“成功”,各有言说,但可以肯定地说,他们的“有思想”“有美学导向”的寻绎和探索,最后生发出或健涩劲辣、或苍劲野逸、或清爽飞扬的审美格局,各据当代风流一端,意义和价值自非常人可比!但是,他们的最终走向,并未指向简牍书法的开拓创新,所以他们在这一脉并不具有真正的“美学追寻”意义。
三是执着于“还原”简牍书法的形、意、趣,以“复古”为能,以挖掘、传承为职。当年的吴颐人、毛峰,是为“典型”,曾经风靡一时,名显天下。当时,简牍资源尚未引起书坛普遍关注,简牍书法的“艺术性”刚刚开始开发,他们却已专注于此,并不断以“现代书写方式”将简牍书法或隶或楷、或行或草的“新奇面貌”展示给书坛“懵懂”大众,其“轰动效应”可想而知!而且他们确也基本上通过“笔墨趣味”从容、自信、畅达、健捷地挥洒出了简牍书法的“隶情草意”,将简牍书法自由简朴、飞扬浪漫的美学气质表达得比较准确,所以也可以说他们“开创了一段历史”,也自具有可贵的“历史”价值。当下展厅中相当多的简牍书法的效法者,实际上几乎仍然处于吴、毛的“时代”,只不过只是取法资源更为广泛、“笔法”更为取巧、形式制作更为“精美”而已。这一类的书家,“复制”“仿造”的成分远远多于探索、开拓——诸如现在泛滥的秦人简牍(帛)篆书、汉人简牍隶书面目的小字堆砌制作,更将复制、仿造的手段发挥到极致,在“高古”的虎皮大旗下完全地缺失思想、迷失自我,这种远离审美本质的“创作”行为,令人痛心!
四是以简牍书法为主攻,而且力求在此塑造鲜明的“风格”“形象”。这里的代表人物,一是鲍贤伦,一是毛囯典,有趣的是,他们似乎走向两极,确实无比鲜明。
可以肯定,在当代简牍书法的实践、探索者中,他们二人是最具辨识度、最具“风格意义”、最具评析价值的代表性人物、坐标式存在。
鲍贤伦之于秦简,将质朴、率直、敦厚、凝重的气息和韵致,进行了类于再造般的“赋予”,无论笔法、结体、章法,均将“现代性”注入其中,在美学上进行一种类于“崇高”的建构,故而能生成一种博大的气象,值得钦敬;
毛国典之于汉简,化健劲为细劲,将精雅做骨相,以严整为体格,刻意使书写规律化、程式化,而且特意强调飘逸和秀丽的“大众审美”,其中的“特别想法”和“精心设计”,令人过目难忘。他的这种“重塑”意图和手法,当然是相当机敏的,而且确实将汉简写出了具有“创新”意义的面目。
但是……
鲍贤伦和毛囯典未必准确地把握了简牍书法的审美内核。
在鲍贤伦树立的以秦简为本的书写意象中,我们固然会产生一种“古质”“博厚”的通感,但似乎也总觉得有不少粗鲁、憨直的气息扑面而来,那种类同于一帮山林大汉攥着木棒狠狠地盯着你、或一群稼穑农夫握紧大锄呆呆地直视你,如此这般的“即视感”,或许会让观者产生很直接的紧张不安情绪或者避之唯恐不及的拒绝心理,心中的“粗俗““荒野”之评或许就油然而生了——这与我们看到的秦简普通存在的精致凝净、淳古率真而又自然舒适的“原生态”气质,似乎是有不少的背离的!
而毛国典笔下的汉简体,显然试图以“雅化”和“规整化”的方式进行更为“高级”的改造,改造的结果显然也比汉简本体更见优美、整洁、雅净,有翩美之姿和精致之态,以一种“普世”之美自可获得相当广泛的“共鸣。只是,那种绣花般的线性平行组合,那种“整饬”得时时重复的轻盈动作,那种“洁净”得好像精心修整过的貌相,都很容易使人产生美女罗裙、绣娘回眸的联想,足够诱人,也不由然地透出一股狐媚、妖冶之气,这种“回眸一笑百媚生”般的“艳俗”之美,当然并不是汉简书法的本真!
细察之,我们觉得,虽然鲍贤伦、毛国典二者“风格”迥异,但他们对待简牍书法的立场,其实是同一的,那就是,他们都是以“主流”“正脉”的角度审视简牍,而后试图将简牍书法“引回”至他们认为的书法史审美“主调”中:鲍贤伧力图将钟鼎的“金石气”和碑版的“雄厚气”融入秦简,并以自我的认知把“古意”“质朴”定位到了“粗直、呆笨”的层面,故而反致“气格”不高;毛囯典则把东汉隶书“飘逸”“舒美”类的形和意,直接运用或改进到汉简的书写中,他取法的主要素材,也是汉简中偏向东汉隶书的那几种更见“成熟”的“版本”。这种将汉简写得更为隶书化、更为漂亮美观的意念,从本质上,并不是真正地“取法汉简”。
所以,实际上,他们并未深刻地理解和把握简牍书法的审美内核,甚至有可能,他们也并没有把简牍书法当作书法史上的一个体系、一个系统而进行独立的审视—-当然,目前,书法界的绝大多数人,都尚未形成对简牍书法的“系统”认知,缺少对于简牍书法审美“体系”的研究,所以,这样的“可能”,是可以理解的。
三、简牍之“美”
那么,简牍书法的审美内核,究竟是什么呢?
现在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实证明确断定,简牍书法是一个长期自成脉络的“公众”书写系统,从春秋战国至汉魏三国甚至晋代,绵延有序,演化分明,从篆到隶到楷行草,整个的起承转合,与官方的“正式“规范”“严整”风貌,并马而行,相映成趣,共同地演绎着汉书书写最为丰富的一段历史。而这种似乎“两条线索”共存的特别景观,也为我们研究、探索书法的“艺术化”道路,提供了繁富的素材和更加“天马行空”的联想空间。
充分地认识和理解简牍书法的“系统性”,从而去研究和把握她在审美上的特殊内核和独立价值,对当代书法的开拓创新,具有特别重要的启迪意义!
简牍书法的审美内核和艺术风韵,应该从以下几个方面加以把握:
其一,自然率真,质朴成韵。
其二,奇趣飞动,浪漫不拘。
其三,以“我”为法”,以“神”为本。
其四,穷极其变,天机毕现。
综述如下:
在简牍书法这个大系统中,又存在着篆书、隶书、“隶草”三个小系统,篆书似乎相对“规整”,隶书在不断脱出“规整”,逐渐伸展、舒张而后跳动、飞扬,几乎同时向楷、行、草演化,出现别具一格的“隶草”,更为飞动、恣肆。在这个“渐变”的过程中,唯“自然率真”这一本质成为“常态”表现——
篆书书写者,在守着“法则”的同时,多以能表现自然书写意态的“刷笔”运行,笔触果断坚定,“笔法”上明显地体现对笔锋的顺从、协调,起、收均没有特别严格的“约束”;体态上则因势成形,错落挪移、伸缩变形时时出现,率真之趣时时溢出,而这种不守矩中的“自我”“天机”般的构建,溢出一种“原始”般的韵致,质朴之相又因“不主故常”而“奇”气顿生,形成特别的感染力。
隶书书写者,则比篆书书写者“放肆”多了。随着书写不断地走向开张,左右伸展不断地强化,人们的书写意态似乎顿然得到彻底的“解决”,那种畅快、飞扬、充满“表现欲”的郁勃的精神状态,处处可见,令人感动!所以,我们可以见到那么多几乎与东汉碑版隶书迥然不同的“创作”面貌,完全改变了我们对隶书“严整”“端严”甚至有点“刻板”的认知。在所有的以“隶书”体貌呈现的汉简中,我们都可以指认出几个共同的有着“大美”品格的关键词组:自我的精神、浪漫的意态、创造的活力!——这个,大家自可沉浸其中,用心去体悟,无须多言。
“隶草”的书写者,比“隶书的书写者”,其“境界”显然又是“不可同日而语”!在隶书向行草书发展的过程中,竟然出现了这么多的“天马行空”的书写者,竟然会有这么多的奇妙、奇特、奇异甚至奇幻的书写方式、意态,如果这些仍然深埋地底,我们真的难以想象汉字书写还有这么多的可能、这么多的神奇!在此,我们也只能以“穷极其变、天机毕现”来加以形容了!
当代,相当多的书法家、学书者,都有这么一种“通识”,即研习简牍需从碑版的秦篆、汉隶入手奠基,其实这是大错特错的!在现实中,我们看到大多通过秦篆、汉隶去“驾驭”简牍者,往往了无生趣、不伦不类,精神韵格“失之千里”;而一些“借鉴”“融合”“改造”简牍者,也多因不愔简牍审美,而不入高格甚至“南辕北辙”,即如鲍贤伦、毛国典等,虽“盛名一时”,实也名不符实耳!
简牍书写在长期的“公众书写”(有人称“民间,其实并不准确)历史中,已然自成“笔法”“形态”体系,更有独立的审美品格,在某种意义上,她其实是可以与“碑”“帖”概念共存的,是一个充满生机、溢满创造力的书史大系统。清中叶的“碑学”兴起,推动了中国书法的创新发展,而今,我们需要郑重的倡导“简牍学”,为新时代中国书法的可持续发展开拓新的道路,这个,其实比倡导“回归二王”更有意义和价值!
四、简牍之“变”
在简牍书法系统中,存在着大量的具有行、草书体貌的“创作”。或许,我们应该称之为“隶草”。
之前曾有“草隶”一说,还有论者以“简牍书法中既有章草笔法,又有小草笔法”来表述。其实这些都是不准确的。
一者,将史的脉胳顺序搞反了,“先有隶后有草”与“隶中有草”“带隶味的草书”,在概念和内涵上有很大的不同。章草、小草是在“隶草”中演化出来的、是“隶草”的儿孙辈,这个历史事实必须首先明确,有此认识才能正名、正脉、立论!
二者,简牍中无论偏行还是偏草的书写,其“笔法”主体和核心,完全是“隶书”的,而且完全是那种“民间书写”的方法。书写时笔锋使用以刷笔铺毫、爽直运行、迅捷转换为主,以“我”为用,笔触效果丰富多变,后世所谓的各种“笔法”几乎都可以在此找到“源头”;而构型上在隶书主体框架的基础上,在守住汉字重心和均衡感的前提下,随性随机夸张变形连带、疏密错落各尽奇思妙想——这些丰富、多变、随机、速度、空间的元素,正是之后生成章草、小草的主要基因。
“隶草”也正因守“隶”而变又不守“隶法”,以“隶”为本又尽用“我”意,所以形成的形态、丰采和美感,显得无比特异,甚至颇具“魔幻”色彩,这与章草、小草、大草迥然不同,其自成一格,当然应该享用一个专有名词,即“隶草”!
如果从美学范畴上判断,“隶草”无疑属于一种浪漫主义美学,她具有三大特质,一是开放而奔放,二是自由和想象,三是开拓和创造,这种以人为本、因“我”赋神的激越和浪漫,正本质上地体现了汉字书写的最充沛、最原生态的艺术精神——只要我们用心地进入“隶草”的世界,这一切都会梦幻般的弥漫而至!
那么,作为简牍书法、“隶草”的“流”,我们而今看到的章草、行草、小草等等,都显然是对于“隶草”的不同方向的整饬,而以“二王书法”为核心的文人书法,则显然又是整饬之后的“整饬”,在书写不断乃至最后走上规整化、规范化、规律化以及文人化之后,作为“文化”的书法固然主流上变得亮丽洁净、高贵典雅,似乎“高级化”了,但作为“艺术”的书法,是否也因为这样的“雅化”“纯化”而萎缩了想象空间和创造空间、从而又降低了美学格局呢?!
这是值得当代书坛去认真反思和深思的!因为当代书法目前的时尚、潮流,以及书法家的“理想”和“使命”(见“乌海论坛”),都令人无法认同,而且还催人更加怀念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激情岁月”——当今书法界和书法家,最稀缺的也是三者,也就是“隶草”的三大特质!想象力的匮乏、创造力的萎缩、浪漫精神的丧失、审美能力的低下,在我们如此庞大的书法“群体”中已然见惯不怪,令人悲催!
在此情形下,我们当然需要“回归”,但不是“回归二王”,而是“回归简牍”“回归隶草时代”——当然,我们更强调的是意、韵、神的回归和创造力的回归,我们更希望的是“回归”之后的开拓、创新,更希望中国书法艺术精神的激越、飞扬、浪漫、雄健,得到集体的张扬!
很显然,当代书法的创新之路,完全可以通过对于简牍、对于“隶草”的寻源溯流,而找到另一种“秘方”。简牍、隶草里无比丰富的创变基因,魏晋而后的所谓“正统”,只是一些所谓的“主流人士”传承了区区一、二端而已,绝大多数的鲜活的书写之美、汉字之韵,都被一种“优美”“规整”审美意识和实用需求选择性地抛弃了,这是一种历史的遗憾,但对于当代书法来说,这却又成为了一种历史的机遇!我们倡导“守正创新”,殊不知,就书法艺术的审美本质来说,简牍、隶草,何尝又不是一种“正”呢?!
所以,正视简牍、“隶草”对于当代书法的创新意义,中国书法的发展繁荣,当能让我们更加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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